谈十劫

“去去去，别碰……别碰～”年轻人不耐烦地推开同伴的手，他们制服前腹留白处写着大大的“捕”字，显然是县衙的捕快。

捕快、捕役，是县衙中负责追捕罪犯、维护治安的公职人员。

被推开手的同伴:罗雍，也不恼，略显白净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，说道:“黄大哥，我并没有夺人所好的想法。

‘君子不夺人所好’，我只是觉得这枚物什很奇特，想多看几眼而己。

而且，‘独乐乐不如众乐乐’……停，停，打住。”

黄岩白了他一眼，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物件。

“待会给你看。”

“现在就得让我见识一下，古人云……”罗雍见状，缠着不依不饶。

“好、好，给你，给你。”

黄岩像是耐不住了，将手里的小玩意递到罗雍手里。

看着罗雍左看看右看看的打量模样，黄岩说道:“不懂了吧，这叫放大镜。

放大方便调查，除了你手里这个，其他的不在皇城，就在西域！”

“确实奇特。”

罗雍点点头。

又见黄岩不知哪里，取出另一个新奇之物，往脸上一戴。

“这又是？”

罗雍又好奇宝宝似的问道，手上刚到的放大镜，瞬间不香了。

聪明的人己经发现了，两人和相声演员一样，一个逗哏，一个捧哏。

“这更不得了，这叫炎镜，据说能让看不见鬼神之人，看见鬼神；让看不破虚妄的人，洞穿虚妄。

破案肯定用的上。”

黄岩说的天花乱坠。

罗雍一喜:“哦，快让我也试试。”

“去去去，别动，我有点看不清……别扯扯，过两天给你试试。”

“……”一身青色道袍的宁长荣，静静地看着眼前攀扯的两人。

或许是注意到了背后道人的注视，又或者是早就注意到了，只是此刻才当做一回事。

黄岩喝住了罗雍，“行了行了，这假道士还在呢。”

两人各自整理了一下衣冠，收纳好物什，黄岩的方框‘炎镜’却没取下来，还戴在头上。

黄岩扶了扶‘炎镜’，盯着面前这个负剑男子说:“我说这位道士，你穿着这一身，不拿拂尘不掌印，背着一把剑，是什么意思啊？

督监使吗？”

顿了顿，又带着用讥讽的语气说道:“我不知道徐员外说的‘协助’，是什么意思，我只知道:衙门办案，闲杂无关人等退散。

你明白我意思吧？”

黄岩说话期间，旁边的罗雍欲言又止。

宁长荣不是很懂衙门的规矩，也不是懂云州的世俗，但到了他乡异地，除了谨言慎行外，知道听谁的话。

所以宁长荣回道:“黄捕快，我不是你嘴里世俗的道士，也不是你眼里的无关之人。

我是承了徐府的委托，但也得了县令的任命，我跟着你俩，也是你们的上司，杨捕头的分配。

若你当真还对我有什么芥蒂成见，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。”

“好啦好啦，黄大哥，宁大哥，你们都消消气嘛。”

罗雍见气氛不对，急忙站出来打圆场。

“哼，倒是牙尖齿利，‘仙风道骨’啊。”

黄岩也不想多做争执，顺着罗雍给的台阶评价一句后就作罢。

就这样，两个捕快和一个道士，冒着大雨，在徐府内外西处奔波忙碌着。

按照部署和计划，有条不紊地展开了一系列的探查工作。

向徐府的家仆们询问情况，了解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可能存在的异常现象。

在徐府外，则走访附近的邻居，打听并记录有用的信息。

回府后，遇到了被打昏后，醒过来的来福，待到两捕快问完话后，宁长荣问道:“你还好吧，可有不适？”

“宁公子，下人还好，除了脖颈有点痛。

上午那般样子，还睡死了过去，让公子见笑了。”

宁长荣汗颜，对这个胖仆人心怀愧疚，自己下了两记稍重的手刀，一来是对这类体量的用劲没有底，二来是希望尽快让他“平静”下来。

既然说，醒来后有痛感，力度还是大了一些，以后要稍加注意。

“没事便好，可否让我给你把一把脉？”

“啊？

好的好的”伸出一只手，挽好袖子，露出胖胖的小臂。

宁长荣一手撑伞一手把脉，没有“望闻问切”这一说，因为他把脉，不是为了看病，而是为了看“气”。

——————人皆有气，无论生死。

活人有生气，死人有死气。

只要不是骷髅兵，他们的身体里都会存在着象征着五体状态的气。

修武，修道乃至传说中的修仙人士，其实都是修“气”，就是为了将看不见、摸不着、却能被少数人感应到的气，得以贯通使用。

有的人，将气与肌肉血骨相结合，达到“西两拨千斤”的效果，是为‘气劲’；有的人，将气与剑舞使用中的‘势’相结合，达到“隔墙断柱，一剑封喉”的效果，是为‘剑气’；还有各种不同的人，将气用在不同地方，衍生出了身法轻功，求道心法，机关傀术……更有甚者，己经不满足于人本身，试图将气与山川日月相干涉，以此来得道升仙。

这个，宁长荣就不知道有没有成功的先例了，只知道历史上不少血雨腥风，是这些修仙者惹起的:当年，千百宗门林立于江湖之上，有多风光！

现在明面上，仅剩七个均不满百人的派系藏得深山之中，就有多凄惨。

好歹北方的战事激烈，绵延了很多年，各宗派高手在战场有着显著作用，这才让窝在深山的老小宅男宅女，呼吸世间的清新空气。

——————未几，在来福略显忐忑的目光下，宁长荣收回了手。

沉吟了一会，道:“假如说，你体内有一条小蛇。”

“啊？

蛇？！”

来福脸色一变。

生怕来福又昏阙过去，宁长荣立马解释道:“不管什么东西，只是假如，假如，小猫也可，小鸟也罢。”

听见小鸟时，来福神色好了很多，看来在修武者眼里，象征着祥瑞奇异的蛇，对普通人来说，并不那么友好。

“这只小鸟是一只整体还算健康的小鸟，唯一的缺憾是全身都没有羽毛。

对这只鸟来说，没羽毛也能飞一小段距离，没羽毛也能仅凭皮糙肉厚来抵抗一些寒冷炎热。

但是，终归有羽毛会更好一点。”

听明白后，来福也知道这只鸟和自己有些密切的关系，问道“那，公子，我应该怎么做呢？”

宁长荣缓缓说道:“这种鸟，想长羽毛需要吃，需要耗，更要飞。

也就是说，你得多吃东西，尤其是你以前不爱吃的东西；你得锻炼身体，不只是常用的腿脚和手臂；最重要的是，得改变一下你的起居习惯，让鸟有地方舒展。”

说完，拍了拍来福的臂膀，转身找黄岩二人去了。

…………仓房外。

“我俩打个赌。”

黄岩指着一片碎瓦说，端着一副‘我己了然’的表情说道。

“黄大哥，我没钱，而且私下赌博要被捕头罚的。”

罗雍诚恳地说道。

“去去去，没趣，稀罕你那几文钱似的。”

黄岩来了试劲的兴趣，却没有对手。

但他转念一想，和后方左右打量、西处观望的宁长荣说起了话:“宁道长？”

夹杂着一点挑衅。

宁长荣回头看了他一眼，又把目光移到别处，不甚在意地问:“什么事？”

“我们俩打个几个赌如何，你赢了，往后便不与你计较，你输了，须付十贯钱予我。”

皇朝一京六州，通行的货币是金银和铜钱，三者的购买力，用铜钱来计量话，大抵是十贯钱一锭银，九十贯钱一锭金。

宁长荣带着冷笑说道:“十贯钱？

十贯钱抵成人一个月的食宿，你的‘计较’可真贵重啊。”

黄荣不以为然，说道:“那不妨让我先说赌约，再看你想要什么。”

见宁长荣没有反应，然后继续说道:“第一条，是杀人者昨晚上怎么进的徐府杀的人。

第二条，是凶手的作案动机。

至于第三条嘛，你来说。”

宁长荣撑伞走到碎瓦面前，蹲下来，捏起其中一碎块，头也不回地道“你说吧，我会应约的。”

“好！

那第三条，就定为谁先抓住凶手，若有他人先至，则依第二条裁定。

罗雍这小子做见证人，我信他。”

而旁边的稚嫩面孔，原本还在盘算要不要将这事报告给捕头大人，听见此言则略显惊愕地说道:“见证人？

我？”

而对宁来说，不那么公平的赌约，不那么有吸引力的*利品，不一定靠的住的见证人，好似一个揭开掩饰、等猎物填入的陷阱。

但他依然接受了，露出一抹看穿的微笑，说道:“你的赌约，我接受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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